曲飛（1923-2004），原名羅坤、羅正坤，四川蒼溪人。1933年參加革命，任兒童團團長。1933年冬加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后任川陜省蘇維埃革命法庭女看守隊隊長。1934年參加中國工農(nóng)紅軍，調(diào)至婦女獨立團當戰(zhàn)士。長征后，擔任康克清警衛(wèi)員，出任婦女獨立團一連二排排長。1937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52年在中央財經(jīng)委員會行政司工作，后到中南局商業(yè)部五金公司、石油煤建公司、醫(yī)藥公司等單位任經(jīng)理職務(wù)。1960年調(diào)到中國人民銀行總行任干事、信貸處長，后又調(diào)到湖北省人民政府駐北京辦事處任主任。1985年離休。
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長征中涌現(xiàn)出了一批剛強堅韌的紅軍小戰(zhàn)士，他們年齡最小的只有八九歲，被親昵地喚作“紅小鬼”，十歲進入兒童團，古靈精怪、活潑可愛的曲飛就是“紅小鬼”中的典型代表。
家庭變故志愈堅
1923年臘月，曲飛出生于四川省蒼溪縣，她有一個可愛的乳名叫“臘香子”。臘香子小時，羅家尚能維持生活，父母悉心耕種著幾畝薄田，四個哥哥、兩個姐姐在外給富人家做工賺錢，小臘香子還跟著教書的伯父念了兩年私塾。年幼的臘香子哥哥疼姐姐愛，會認些簡單的字，還幫父母做力所能及的事。早年溫暖的家庭氛圍形成了她活潑爽快的性格，那時候臘香子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好景不長，幾年后，四川軍閥混戰(zhàn)不休，臘香子整個家庭的生活開始急劇走下坡路。1929年，臘香子的家里來了一位神秘的黃天民大哥。自從黃大哥住下后，周圍的長工會定期來到羅家，而臘香子則專門負責在門外放哨。每次談話完畢，她總能看見長工們神采奕奕地走出家門，嘴里還反復念叨著“打土豪，分田地”的話。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臘香子無形之中卻把這些話深深地記在了心里。不久后，黃大哥離開了羅家。羅家老大、老二兄弟倆開始帶著長工上山打游擊，因為缺槍少糧，長工游擊隊很快就被國民黨蒼溪縣保安團長馬漢如的部隊打散了。羅家二兄弟被反動派殘忍殺害，母親因兩個兒子被害郁郁而終，父親羅世堂因兩個兒子是“土匪”被抓入監(jiān)獄，羅家老三、老四也被迫逃離了家鄉(xiāng)。為了贖出父親，剛滿10歲的臘香子被賣給東河鎮(zhèn)劉家當童養(yǎng)媳，開始了牲口般被使喚毒打的生活。反動派的殘忍行徑、封建家庭的嚴酷冰冷，使得臘香子幼年體會過的溫暖瞬間化為泡影，但骨子里的樂觀始終支撐著她咬牙堅持，一次次克服輕生的念頭，最終盼來了唯一的親人——紅軍。
1933年，紅軍打垮了四川軍閥田頌堯的軍隊，解放了臘香子的家鄉(xiāng)。因為國民黨的反共宣傳，鎮(zhèn)上的人都以為紅軍是“共產(chǎn)共妻”的軍隊，跑到山里躲起來了，而劉家寡婦卻強迫臘香子守在家里。臘香子聽到外面轟隆隆的槍炮聲，躲在水缸中瑟瑟發(fā)抖。等槍炮聲稀疏以后，臘香子被幾個紅軍小戰(zhàn)士從水缸里抱了出來。紅軍小戰(zhàn)士們不僅沒有對臘香子說一句威脅恐嚇的話，反而和她拉起了家常，臘香子開朗活潑的性子逗得小戰(zhàn)士們哈哈大笑。臘香子明白了：這就是黃大哥口中的神秘隊伍，解放窮人的隊伍。于是臘香子接下了找回躲在山上的鄉(xiāng)親們的任務(wù)。鄉(xiāng)親們紛紛下山后，紅軍把地主的糧食分給大家，大伙兒奔走相告：窮人真的翻身把歌唱了。那些日子，臘香子每天跟在紅軍后面，蹦蹦跳跳地像回到了以前那個溫暖的家一樣，別提多高興了。
至此，臘香子決定無論多難，今生要跟著紅軍走，決意不再回到那個冰冷的劉家?？墒羌t軍嫌她年紀太小，縱使她磨破嘴皮也不同意她加入?；叵爰彝サ淖児省⒐褘D的刻薄、參軍的挫折，臘香子傷心極了。時任青茨芽鄉(xiāng)（當時蒼溪縣的一個蘇區(qū)）蘇維埃政府婦女委員長的何連芝正在距臘香子不遠的岸邊與各村婦女代表議事，發(fā)現(xiàn)傷心不已的臘香子后關(guān)切地詢問她的情況。談話中何連芝對機靈活潑的臘香子印象深刻，于是帶著她去鄉(xiāng)政府報名參加了兒童團。參加了兒童團以后，臘香子覺得自己得到了新生，也就不再稱自己為臘香子了，改名為羅正坤。后來在延安時期改名為羅坤，新中國成立后，進入北京時改名為曲飛。
機智敏銳守關(guān)卡
兒童團的生活是緊張而充實的，早起出操、學習文化、站崗放哨，窮孩子們個個干勁十足，對領(lǐng)導交代的任務(wù)認真執(zhí)行。兩次站崗查路條的經(jīng)歷讓曲飛成了兒童團里的“小紅人兒”。一次例行站崗時，曲飛和兒童團另一位團員秋香發(fā)現(xiàn)一個神色慌張的過路之人，拿出的路條也是模糊不清、難以辨認。曲飛立刻警覺起來。和曲飛預感的一樣，這神色慌張的人確實是國民黨派來刺探情報的奸細。曲飛和秋香絲毫沒有被奸細的偽裝和花言巧語蒙騙，甚至不懼奸細狗急跳墻后的兇相畢露，最終在群眾的幫助下將奸細押送到區(qū)蘇維埃。但更讓曲飛記憶深刻的一次站崗是“擒”住了紅四方面軍副總指揮王樹聲同志。因為革命警惕性高，兩個“紅小鬼”死活不肯給沒時間開路條的王樹聲同志放行，見“紅小鬼”不肯放行，警衛(wèi)員急了：“這是王副總指揮，要去開緊急會議。”“副總指揮，王樹聲同志？”曲飛差點叫出聲來。王樹聲以商量的口吻提議和曲飛同行至前線指揮部確認身份，這件事才得以解決。事后，兒童團受到了表揚，他們每人還被獎給一支鉛筆、一本筆記本。也因為此事，兒童團團員的革命警惕性更高了。
1933年底，曲飛作為兒童團的代表出席了蒼溪縣工農(nóng)兵代表大會。會后，她被選派到巴中蘇維埃干部學校學習。由于天資聰穎，加上讀過兩年私塾，曲飛思想和政治水平提高得很快，在學校光榮地加入了共青團。學習結(jié)束后，她被分配到川陜省蘇維埃革命法庭任女看守隊隊長。1935年進入紅四方面軍三十一軍政治部宣傳隊。
跋山涉水追紅軍
1935年春天，紅四方面軍取得了廣昭戰(zhàn)役、陜南戰(zhàn)役和強渡嘉陵江戰(zhàn)役的勝利，曲飛和兒童團的小伙伴們成天敲鑼打鼓，到處宣傳前線的勝利。曲飛和另外11個“紅小鬼”到鄉(xiāng)下搞宣傳，半個多月返回后，才知大部隊因為戰(zhàn)事變化已經(jīng)全部撤走了。有的“紅小鬼”急得哭了起來：“紅軍都走了，我們可怎么辦?。俊?2個“紅小鬼”中年紀稍大的何連英建議：“沿著紅軍走的路，趕大部隊去?！庇谑?，這支“特別行動小組”裝扮成叫花子沿途乞討，晝行夜宿，跋山涉水。追趕紅軍的征途可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這12個瘦弱的“紅小鬼”。“搶”菩薩的口糧、“吃大戶”、擺脫人販子的拐賣、躲過野獸的襲擊、戰(zhàn)勝病痛的折磨、克服心理上的畏懼，從川北到川西，途經(jīng)劍閣、江油、中壩、北川、茂縣，歷時三個多月，行程1000多公里，經(jīng)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終于在草地邊緣追上了部隊，走完了屬于這12個“紅小鬼”自己的長征。在追上部隊的那一剎那，“紅小鬼”們欣喜的淚水一股腦兒地涌了出來，紅軍親人們把這些小家伙緊緊地摟在懷里。后來，這些“紅小鬼”們一直緊跟大部隊行動，三過雪山草地，不怕苦不怕累。長征途中，曲飛先是擔任康克清的警衛(wèi)員，后來出任紅四方面軍婦女獨立團一連二排排長。曲飛稚嫩的臉上永遠充滿歡笑，成為漫漫長征路上的小開心果，給大家?guī)砹藷o限的快樂和希望。
何連芝、曲飛、王定國三人被譽為長征路上的“美女三姐妹”，抗日戰(zhàn)爭時期，曲飛先后做過護士、當過婦女委員長、搞過后勤工作。解放戰(zhàn)爭時期，她帶著孩子轉(zhuǎn)戰(zhàn)南北，到過華北戰(zhàn)場，又去過東北戰(zhàn)場。
正義凜然護耀邦
1952年，31歲的曲飛在何光秀和王定國大姐的幫助下，看望了時任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中央書記處書記的“紅小鬼”胡耀邦，并由此開始了多年的友誼?！拔幕蟾锩逼陂g，胡耀邦被當成走資派批斗。有一天，曲飛擠進批斗場，聽到有人高喊“把‘走資派’胡耀邦押上來”，“讓胡耀邦從狗洞子鉆過來”，曲飛氣得火冒三丈，但她知道不能魯莽行事。轉(zhuǎn)瞬間，她計上心來，隨即高喊起來：“紅衛(wèi)兵小將們，我知道胡耀邦是長征路上的‘紅小鬼’，在延安多次受到毛主席的表揚，因此，他是毛主席的‘紅小鬼’。今天，紅衛(wèi)兵小將又是毛主席的紅衛(wèi)兵，咋能讓他鉆狗洞子呢？讓胡耀邦鉆了狗洞子，毛主席知道了不高興，咱們自己也不光彩！我建議，凡是被毛主席表揚過的，不論是‘紅小鬼’還是紅衛(wèi)兵，都是毛主席的好戰(zhàn)士。作為戰(zhàn)友，胡耀邦有錯就幫他改正錯誤，暫時沒錯就進行下一個！”
她的喊話得到了許多人贊同，紅衛(wèi)兵氣急敗壞地問曲飛是什么來頭，鼓掌那邊有人高聲回答：“她是“紅小鬼’，毛主席在延安表揚過她，她叫曲飛，在毛主席那都掛著號。”這一來二去還真唬住了那些紅衛(wèi)兵，他們安排胡耀邦站到已進行完的一撥人當中去。接下來的艱難歲月里，曲飛經(jīng)常探望慰問胡耀邦。曲飛最后一次去胡耀邦家，是胡耀邦任總書記期間。那是5年間唯一的一次，別人問她為啥去的少了，曲飛說，我的性格就這樣，你行的時候，我不求你；你忙的時候，我不干擾你；你遭難時，我不離開你！1989年胡耀邦去世，因為行動不便，曲飛派二女兒徐莎莉和女婿鄭知行前往吊唁，并揮筆寫了挽詞：“川北任職主任時，群眾即頌包青天。偉烈豐功，費盡移心力；公正無私，一言萬民齊。其人雖已去，千載有深情，催我淚如雨，丹心痛入天，碧玉歸天地，民心亦可期。”
尋親之路得圓滿
1938年經(jīng)組織介紹與老金寨籍紅軍徐其海結(jié)為夫妻，曲飛與徐其海先后生育了7個孩子，大女兒徐莎萍1939年一出生就被送給了延安老鄉(xiāng)，四女兒是1946年農(nóng)歷十月初八，夫妻倆由延安出發(fā)至承德途經(jīng)河北興隆縣霧靈山下梨樹溝村時所生，他們將其托付給梨樹溝村憨厚仁義的農(nóng)民高德林，取名高連香。雖有百般不舍，但是革命理想大于天，曲飛和徐其海在安頓好一切后，隨隊出發(fā)，征戰(zhàn)沙場。
解放后，曲飛深懷對失散女兒的思念，在組織幫助下，大女兒徐莎萍被順利找回。1954年，曲飛請當年在興隆駐防的一位楊姓醫(yī)生打聽四女兒的下落，養(yǎng)父也帶她和楊醫(yī)生見過一面，但雙方只匆匆見了一面。1965年9月，曲飛給興隆縣公安局寫信，請求他們幫忙尋找四女兒。同年10月的一天，養(yǎng)父高德林帶著高連香進京，在八一電影制片廠當演員的同胞哥哥徐光明親自迎接?？吹匠家瓜氲倪B香，曲飛喜極而泣，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口中喃喃道：“是我家人，是我閨女?！痹诟哌B香那里，曲飛得知當年養(yǎng)父為了養(yǎng)活“紅軍骨肉”，把親生女兒都送了人，質(zhì)樸的梨樹溝村鄉(xiāng)親們也是盡全力善待“紅軍骨肉”，高連香的百家桌千家飯吃了20年。養(yǎng)父母和梨樹溝村民的深情厚誼讓高連香下決心：“高興見到北京‘紅軍媽’，也離不開身邊的‘羊倌爸’，為兩處爸媽，為疼我愛我的山里鄉(xiāng)親，我決心扎根深山，心向北京。決心下定了，我的心也踏實了?！鼻w雖然十分不舍，但還是支持女兒的決定，并說:“閨女的心情媽理解，別忘端過的百家碗、吃過的百家飯，不能忘了中華民族的根啊。”
1972年春，梨樹溝村遇上洪水，曲飛將積蓄的6000元悉數(shù)寄到村里建橋，不足兩個月便建成一座“軍民友誼橋”。1994年7月一場百年未遇的洪水，把全鄉(xiāng)境內(nèi)十幾座橋全部沖毀，唯有“軍民友誼橋”毫發(fā)未損。曲飛時不時會去梨樹溝村看望鄉(xiāng)親，還要在橋上站一站，看一看。
和平年代，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的黨員，曲飛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著。她說：“光說我好的人，升不了我什么官；故意找我毛病的人，也免不了我什么職?！背酥猓摹傲弧痹瓌t也在單位內(nèi)外廣為人知：“不貪污、不盜竊、不投機、不倒把、不違紀、不枉法，是為‘六不”?！边@就是曲飛，豪爽、剛烈、正義凜然，曲折艱難仍奮飛！
作者介紹：
肖星，成都中醫(yī)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中國近現(xiàn)代史綱要教研室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xiàn)代史基本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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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高連香、鄭立軍.霧靈山的紅軍后代[J]，新天地，2004(8).
（編輯/霍文?。?/span>